西山的风带着草木的生冷气息,吹过玉虚观残破的殿宇。

  朱祁钰站在空旷的主殿中央,殿顶破了个大洞,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而下。

  手中的图纸冰冷,那上面每一个线条,每一个标注,都代表着一种超越时代的力量。

  山林中,一千名神机死士如同蛰伏的猛兽,无声无息,掌控着这片区域。

  万事俱备。

  可图纸终究是图纸,杀不了人。

  朱祁钰在心中默念。

  “系统。”

  淡蓝色的光幕在他眼前展开,冰冷而清晰。

  “搜索投资目标。”

  他的意念化作指令,精准地输入条件。

  “分类:工匠。”

  “子类:冶炼、铸造。”

  “状态:注定失败。”

  系统界面上,数据流飞速闪过,像是在浩瀚的命运长河中进行着筛选。

  片刻之后,一个目标被锁定,在光幕上显现。

  【白银级投资目标:京城德隆铁匠铺。】

  【简介:一家三代经营的铁匠铺,因墨守成规,技术落后,被新兴的字号挤压,三个月内将彻底破产倒闭,铺主范祥将酗酒潦倒而死。】

  【投资建议:投入不低于一千两白银,可完全收购该目标。】

  就是他了。

  朱祁钰没有任何犹豫,对于这种注定要湮灭在历史尘埃里的小人物,他的投资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。

  “投资一千两白银,收购德隆铁匠铺。”

  【叮!】

  【投资成功!正在触发“扭转乾坤”效果……】

  【恭喜宿主!成功逆转目标“范祥”的破产命运,获得“白银级”超额返还!】

  【奖励:大工匠·范祥x1!】

  【说明:目标人物已被系统进行潜能优化。 其大脑神经连接、逻辑思维及空间想象能力得到极大强化,学习和领悟新知识的效率提升500%。 其性格中的懦弱、懒惰等负面情绪已被剔除,忠诚度被锁定为‘绝对忠诚’。(注:本优化不直接灌输任何额外知识与记忆)。系统已生成关于他的一切弱点、行踪及心理状态的情报,并规划出最佳招募路线。】

  朱祁钰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。

  他转身,对着阴影处下达了命令。

  “传第一小旗官,赵一。”

  一名身形矫健、眼神锐利如鹰的神机死士无声地出现在他面前,单膝跪地。

  “主上。”

  朱祁钰将一沓刚刚浮现在脑海中的信息,简洁明了地复述出来。

  “京城德隆铁匠铺,铺主范祥。今晚亥时,他会在‘长乐坊’输光最后一块铜板,然后去‘忘忧酒馆’酗酒。他有一个女儿,身患恶疾,急需五十两银子救命。”

  “你的任务,”朱祁钰的目光变得冰冷,“带上二百两银子和一份伪造的工部征召文书。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找到他。五十两,给他女儿治病;一百五十两,买下他的铁匠铺和他的命。”

  “告诉他,有一位贵人看中了他的手艺,要送他一场泼天的富贵。若从,便蒙上头,即刻带回西山。若不从……”

  朱祁钰顿了顿。

  “就让他永远留在酒馆里。”

  “遵命!”

  赵一的身影,如鬼魅般融入了夜色。

  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

  次日清晨,天还未亮。

  赵一返回了玉虚观,身后跟着一个被麻布头套罩住脑袋、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的中年男人。

  男人被带入主殿,头套被摘下。

  刺眼的火光让他眯起了眼,他身上散发着廉价的酒气和铁锈混合的味道,头发乱得像一团鸡窝,眼神浑浊,充满了绝望与茫然。

  他看着自己满是老茧和烫伤的手,又抬头看了看四周这破败又庄严的道观,声音沙哑。

  “你们……究竟是什么人?”

  朱祁钰没有出声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。

  这就是范祥,一个被时代淘汰的失败者。

  也是他改变历史所需要的第一块基石。

  “你叫范祥?”朱祁钰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响起,带着一丝回音。

  范祥一个激灵,这才注意到眼前站着一个穿着素色道袍的年轻人。

  年轻人面色苍白,看上去像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,但那双眼睛,却深得让他心悸。

  “你……你是判官老爷?”范祥吓得缩了缩脖子。

  朱祁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,而是将那份《虎蹲炮制造全解》的图纸,缓缓在他面前展开。

  “你看看这个。”

  范祥的目光不情愿地落在图纸上,起初是漫不经心,随即,他浑浊的眼神猛地一凝。

  他是个铁匠,一辈子都在跟铜铁打交道。

  他或许不懂什么大道理,但他看得懂一张炉火纯青的锻造图。

  “这……这是……”

  他的手不受控制地伸了过去,想要触摸那张图纸,却又在半空中停住,仿佛怕自己肮脏的手弄脏了这件神物。

  他的视线死死黏在图纸上,从整体的轮廓,到每一个零件的拆解,再到那些匪夷所思的尺寸标注和工艺要求。

  “分体铸造……炮身,炮尾……”

  “这个……这个炮口的角度,是为了让铁砂散开的范围更大?”

  “还有这……这瞄准的标尺!天啊!火炮还能这么打?”

  他像是着了魔,嘴里不停地念叨着,浑浊的眼神越来越亮,亮得吓人。

  那是一种濒死之人看到仙丹,绝世剑客看到神剑的光芒。

  他猛地抬起头,死死盯着朱祁钰,声音都在颤抖。

  “这图……这图是哪位神仙画的?!”

  朱祁钰将图纸缓缓卷起。

  “画图之人,你无需知道。”他的声音平淡,却带着一丝神秘,“你只需知道,这图纸里的每一个字,都代表着本王的意志。”

  范祥整个人都僵住了,难以置信地看着朱祁钰。

  眼前这个病恹恹的年轻王爷?

  不可能!

  他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明,图纸上那些原本晦涩难懂的结构,此刻在他眼中却如同庖丁解牛般,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,甚至能举一反三,推导出更多的可能性!

  这图纸里蕴含的智慧,简直是鲁班再世,是火神降临!

  朱祁钰看着他的表情,淡淡地问道。

  “本王问你,这东西,你做得出来吗?”

  范祥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,胸膛剧烈起伏。

  做得出来吗?

  这个问题,像一道天雷劈进了他的灵魂。

  他一辈子都在打些锄头、菜刀,偶尔接个活儿打些粗劣的刀剑,他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。

  可现在,一张他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图纸,就摆在他面前。

  这是匠人的最高荣耀!

  他突然笑了,笑着笑着,眼泪就流了下来。

  “做得出来!做得出来!”

  他猛地对着朱祁钰磕了一个响头,额头砸在冰冷的石板上,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。

  “仙长!不,主上!”

  “只要您给范祥铁,给范祥炭,范祥就是拼了这条贱命,也要把这神器给您敲出来!”

  “范祥愿为主上效死!”

  这一刻,什么酒,什么落魄,什么失败,全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。

  他的匠魂,被彻底点燃了。

  朱祁钰点了点头,将他扶起。

  “好。”

  “从今天起,你就是西山工坊的大工匠。”

  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

  道观的后山,一处被三面山壁环绕的隐秘山谷内,热火朝天。

  一座简易但高效的熔炉,在范祥的亲自指挥和数百名神机死士的蛮力劳作下,以惊人的速度拔地而起。

  这些精锐的战士,此刻都脱去了劲装,赤着上身,化作了最听话的苦力。

  他们轮班拉动巨大的风箱,呼啸的山风被灌入炉膛,将焦炭烧得通红。

  他们分批下山,扮作各种身份,从京城各个角落,用蚂蚁搬家的方式,将一担担的铁料、铜料、木炭,悄无声息地运进这座与世隔绝的山谷。

  范祥像是换了一个人。

  他几天几夜不合眼,双眼布满血丝,却闪烁着狂热的光芒。

  他亲自检验每一块铁料的成色,亲自调配铜锡的比例,亲自制作炮身的泥范。

  他的吼声在山谷里回荡。

  “风箱再快一点!炉温不够!”

  “那边的,模具给我递过来!小心点,别碰坏了!”

  “蠢货!淬火不是这么淬的!看我的!”

  神机死士们沉默地忍受着他的咆哮,一丝不苟地执行着他的每一个命令。

  他们是绝对忠诚的战士,主上的命令就是一切。

  而这位大工匠,是主上亲命的总负责人。

  朱祁钰站在山坡上,静静地看着这一切。

  他看到范祥因为一个细节争执,急得跳脚大骂。

  他看到神机死士们抬着上百斤的铁锭,在崎岖的山路上健步如飞。

  他看到第一炉铁水如金色的岩浆,从炉口倾泻而出,映红了每个人的脸庞。

  一种奇妙的感觉在他心中升起。

  这就是建设。

  这就是将蓝图变为现实的力量。

  第五个夜晚。

  当最后一个部件冷却定型,当所有的零件被完美地组装在一起。

  一门通体黝黑,炮身短粗,炮口呈喇叭状的怪异火炮,静静地躺在了木质炮架上。

  它看上去有些丑陋,甚至有些粗糙。

  但它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的、为杀戮而生的气息,让整个山谷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。

  范祥伸出颤抖的手,像抚摸情人一样,抚摸着冰冷的炮身。

  他粗糙的手指划过炮身上细密的纹路,感受着那钢铁的质感。

  突然,他这个七尺高的汉子,竟蹲在地上,抱着炮架,嚎啕大哭。

  “成了……老子的心血……成了!”

  周围的神机死士们,看着这门黝黑的火炮,眼神里也充满了敬畏与好奇。

  朱祁钰走下山坡,来到炮前。

  他没有说话,只是用手轻轻拍了拍炮身。

  冰冷,坚硬。

  这就是他逆转天倾的倚仗。

  “主上。”范祥擦干眼泪,站起身,眼中满是狂热与期待,“请主上赐名!”

  朱祁钰看着它那如同猛虎下山般蹲踞的姿态,缓缓吐出三个字。

  “虎蹲炮。”

  他转过身,看向山谷对面数百步外的一面陡峭山壁。

  “装弹。”

  “试炮!”

  命令下达,神机死士们立刻行动起来。

  按照范祥的指导,他们将定量的火药、沉重的铅弹和上百枚小铁砂,依次从炮口填入,用木杆捣实。

  一切准备就绪。

  所有人的目光,都汇聚在那根引信上。

  朱祁钰亲自拿起火把。

  他将火把凑近引信。

  “呲——”

  引信被点燃,冒出刺眼的火花,飞快地向炮尾缩短。

  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。

  “轰!!!”

  一声前所未有的、震耳欲聋的巨响,猛然在山谷中炸开!

  那声音远比任何鞭炮、任何雷鸣都要狂暴,仿佛一头远古巨兽在耳边咆哮。

  整个地面都剧烈地颤动了一下。

  一股浓烈的、刺鼻的白色硝烟,伴随着灼热的气浪,从炮口猛地喷涌而出,瞬间笼罩了前方。

  几乎在同一时刻,那百步之外的山壁上,轰然爆开了一团巨大的烟尘!

  碎石如雨点般四散飞溅!

  等到硝烟散去,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
  只见那坚硬的岩壁上,赫然出现了一个脸盆大小的浅坑,那是实心铅弹砸出的痕迹。

  而在浅坑周围数尺方圆的范围内,则布满了密密麻麻、如同蜂巢般的细小孔洞,深深地嵌入岩石之中,那是上百枚小铁砂留下的死亡印记!

  威力竟至于斯!

  范祥呆呆地看着那个弹坑,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,整个人如同石化了一般。

  神机死士们也是一脸震撼,看向那门虎蹲炮的眼神,彻底从好奇变为了狂热的崇拜。

  朱祁钰握紧了拳头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

  他知道。

  从这一声炮响开始,历史的车轮,已经被他强行推向了一条全新的轨道。

  改变,已经开始!

  炮声的巨大回音,在连绵的群山中久久回荡。

  山谷内是一片振奋的死寂。

  然而,就在这死寂之中,从极远处的一座山峰上,隐隐约约传来了一声悠长的号角声。

  那是京营边防哨所的示警信号。